【赤黑｜謊言】16
青春初绽，然後在一个蝉鸣似雨的清晨溅出了开端。
自从上次在赤司家过夜之後，两人仍是频繁地见面。他们单纯地邀约出去逛书店，或者什麽也不做地窝在一块儿，当然有时赤司还会强行要求黑子陪他下一盘棋。只是对黑子来说无论如何赢的肯定是赤司君，若是自己勉强险胜，也只是赤司放水想看他的反应做乐子。为此他经常气愤地向对方抗议游戏不公，接着赤司又会一脸魅惑地告诉自己别生气。
虽说大多时候只是这样依偎在一起，而赤司则是像个孩子般赖着黑子不放，但这样的光景也仅此於两人单独的时光罢了。面对於暑期即将结束，更是代表着能够这样肆无忌惮胡闹的日子，最终还是得收心归於学校日常。他忽然想起此赤司在开学前一日却没能见到对方，任性地在自己房间别扭了一整晚。他翻来覆去总觉得各种的郁闷，当然这个状态并不是因为不满黑子，而是连些日子都能见到，突然间发觉黑子竟无法在自己身边是多麽难受的事情，接着他想着要是这时候有什麽事情能让自己忙起来，肯定不致於烦恼到这个地步了。
另一方面赤司觉得挺难为情，没想过自己竟可以相思到这种程度，於是把整个脸埋进平常睡觉的抱枕里不吭一语。就算渡部爷爷提醒他该吃晚饭，他仅是闷着说出「晚些再吃」这样的话。然而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这时他抬起头看着摆在柜子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刹那间，他忽然回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仅管口头上说不太重要，可实际上对赤司而言却是难能可贵的回忆。那是接续小时候，他递给哭泣中的小黑子香草奶昔跟手帕之後的淡薄记忆。於是赤司想着，那时的他是怎麽诉说的呢？经过好些会儿，原先空间彷佛凝结成止水的房间，时光接续地再度流动起来。
这时赤司露出大男孩的腼腆笑容，一副难以启齿地把脸再度埋进枕头里。毕竟他一想起当时小小的黑子，哭得满脸涨红又边啜泣向自己道声谢谢，不由自主便感到不好意思。
自从幼小的赤司自从那日认识了有着水蓝色头发的女孩後，便经常向母亲嚷嚷着想再去那个公园。当然实质上对他来说出门的意义，并不只是为了能够郊游玩乐，而只是可以的话，能够再见到那个可爱的女生，然後多说上几句话就更好了。
以至於现在的赤司回想起来，偶尔觉得当时的自己有些好笑，同时认为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一眼锺情吧？那时再次见到了黑子，对自己说了些什麽呢？他想，接着赤司整个人吓得坐了起来。
他还记得那年蝉声宏亮如雨，以及叶缝中挥洒而下的日光透出了带有光辉的细影。他们娇小的人影一前一後地踏过了闪闪发亮的地面，接着前者突然停留下脚步，转身拉住了後方的他。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孩子露出天真的笑容朝着赤司说话。
「赤司君你看这个！」下一秒，他在一个草皮覆盖的窟窿面前蹲了下来，於是赤司自动地凑在他身旁。
「怎麽了呢？」他问。
「呐呐丶是蚂蚁！」黑子指了指把脸转向对方兴奋道，「赤司君不觉得它们挺厉害吗？」
当然赤司仅是歪着头不解对方突如其来的话语，一方面不明白只是在地上蠕动挣扎，只要一手就能撵死的昆虫有什麽好值得敬佩的；另一方面，看着傻楞的蚁群们穿越过树荫下，直直地列成一路朝着洞口前进，更加让赤司想不透了。
停顿许久，赤司挑着眉回望对方，但黑子只是专注地眼巴着整齐的小列队不放，为此他凝视着这样的黑子许久，直到对方发现了他热情的视线後，才回过神地把脸埋到腿里，并一心祷告着「希望刚刚的行为没有被讨厌才好」。
但黑子不以为意，反而一脸认真地向赤司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他说：
「这麽说喏！即便它们不知道未来会是怎麽样，却还是认真工作丶努力活着。所以我想呀，它们彷佛在说『如果不努力开始做任何事，人生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回报的！』还有『请不要後悔自己的选择。』」黑子流露出满足的笑容回应，「赤司君不觉得光是这样，就觉得它们真得很了不起吗！」
「其实我觉得……能够这样想的你非常了不起……！而且我可以认识黑子的我，也是一件让我不会後悔的事情。」他脸红心跳地表示，然後话说到一半声音却渐渐变得小声。
「我也是哦，因为认识赤司君真的非常开心！」
「不，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唔？」
「没事。」一看见对方歪着头露出迷惑的表情看向自己，赤司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因此他先是伸手摀嘴企图遮掩各种脸红的迹象，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免得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喜欢对方的话说了出来。
「你好奇怪哦。」
「是啊。」下一秒，赤司难为情地把脸但埋入膝盖跟腿的缝隙中，接着嘀咕说话，「因为觉得很可爱嘛……。」
「不过我很喜欢赤司君耶。」
「等等黑子你……！」没让他说完，黑子突然轻轻地亲吻了他的右脸颊。这下子赤司可说是面红耳赤到不知道该把自己钻到哪个树洞里，不过公园的榉树几乎小得不可能有地方让他躲藏，所以他彻底地呆愣在原地直到黑子再度唤了他的名字。
「你真的知道亲吻的意思代表什麽吗？就这样随便亲男孩子的脸是不对的……虽然我很愿意啦，但是这麽小就谈婚事感觉不太好啊……而且跟岳父岳母只见过一两次面我……」
「妈妈告诉我说，向一个人表达善意的时候，要给对方一个亲亲哦！」
回忆至此，赤司在自己的被窝里翻滚好几圈後，终於忍不住岔气笑出来。他一边对於小时候所困扰的初恋而难堪，另一边认为幸好黑子似乎不大记得这样的渊源反松了口气。只是这时候他却想起了开学前一天，黑子究竟有没有把作业赶完呢？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巴不得早点见到对方？还是已经上床睡觉并梦到跟自己待在一块儿？接着他又想，说不定什麽都没有发生。
赤司整个人忽然像落寞的大型犬似地停止了翻滚的动作，这时他默默把手机拿了出来，并敲着要给予黑子的信息，只是最後他仍然没有勇气把它寄送出去。因此他叹了好大一口气，然後拚命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太频繁打扰到对方，不然肯定会被亲爱的哲也讨厌的。
结果赤司什麽也没做便安然睡去。
另一方面，黑子昏昏沉沉地顶着一睡乱的发梢，赶在开学典礼结束前抵达班级集合的位置。当然一向不引人注目的他，自然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只是在他站了好些会儿之後，才突然惊悟地差点叫出来。他想也没想到理应是隔壁班的赤司，什麽时候跟自己是同班同学的？黑子纳闷了许久，直到伫立在身旁的赤司瞥眼朝着他露出温柔的微笑，他才害羞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朝会结束後，他原先打算冲上前询问赤司在打什麽鬼注意，可对方却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於是他认为大概是昨晚睡昏头，才产生误把其他人看成赤司的错觉吧？光是这样想着，他便认为自己的潜意识该不会想念死对方了呢？至此，黑子又觉得自己的脸颊烧红了。
好不容易回到教室，没花多久时间黑子很快就看见，自己靠窗角落的座位前坊的位置正坐着一名赤发少年，於是他开始思考赤司君究竟有什麽打算。被捉弄一番，理应有些生气的黑子向前打算好好抱怨自己的不满，但赤司仅是露出极好的笑容招呼他快点入座。
就在这时候，黑子有了不妙的预感，接着他胆战心惊地问话：
「赤司君你是不是动用了家里的权力，胁迫老师把我们安排在同一班？」
「嘛，你先坐好我再和你说。」他一派轻松笑道，於是黑子翻了翻白眼回答。
「赤司君是流氓。」
「怎麽忽然说这话呢？我可真什麽事情都没做哦。」
「骗人。」他噘嘴不情愿的表情彷佛忌妒似地说，「你看其他同学都在留意我们这里的动向了，都是因为赤司君长得太显眼。」
「黑子吃醋了？」赤司在意地把身体倾向桌子後方的少年，以至於黑子慌张地把椅子往後仰着。片刻，黑子又刷地一声蹦回原位，忿忿不平地指证对方的言语。
「才不是那个原因！这种事情怎都不跟我商量，不觉得挺过份的吗？」
「……抱歉。原本以为能够跟你同班这会带给你惊喜，以为黑子跟我一样想当同班同学，看了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不喜欢的话我会去处理，你不必担心。」
语毕，旋即赤司站起身朝着教室外走去，虽然他不在乎那些在旁边指指点点他跟黑子关系的其他同学们，但他落寞的背影看在对方眼里，仍然让黑子心软了几秒。於是黑子赶紧拉住了他。
「赤司君等等！」
「嗯？」
「其实我也想跟赤司君同班……」他羞赧回答。
尽管周边有些嘈杂，可事实上赤司有听见这话的，只是他故作没有听般，得意地把嘴凑在对方耳边意图调戏对方。当然赤司所吹出来的气息搔得黑子耳根子发痒，眼看对方涨红着脸发现自己上当且难耐的表情，更让赤司得意到有些自大的地步了。
「哦？亲爱的哲也刚才说了什麽，离得太远了我没听见，能够再说一遍吗？」他嚣张道。
「赤司君请去死。」黑子沉着脸，仅此回应这样简短的一句话。
「亲爱的哲也居然舍得我去死啊。」
「毕竟做错事情的人是赤司君，在这点上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说，「不过如果好好补偿我的话，我考虑原谅赤司君。」
「像是这样吗？」
下一秒赤司坏笑道，同时把对方逼入教室墙角，左手一把拐住黑子的脖围。这刹那黑子惊得不知所措，一心想着该不会赤司君要在这里跟自己接吻吧？思想至此，他变整个人脸烧得通红，因此他赶紧把抱在手里的书遮挡在彼此之间。
但赤司彷佛读透了他的心智，一脸坏笑地回答，「该不会以为我会在这里亲你吧？」
「难道不是吗？」
然而，迎接黑子的仅是一贯笑得极好的笑容。为此他感到极为不妙，於是黑子正打算从下方钻开逃离的时候，赤司先声夺人抵住了他亲缀了黑子的额头，接着蹭了蹭对方的鼻间亲昵道。
「别担心，这里只是教室的角落，而且我怎麽可能让他们看得见你呢。」
「重点不是那个问题……」
「……难道黑子要跟我说厌倦我了，想跟我分手？还是觉得我无法满足你，所以有什麽不满？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要老实跟我说好吗？」赤司有些低落地问着。
「赤司君我……并不是那样的！」
「那麽？」
确实一开始黑子是不满对方的做法，但实际上他当然希望拥有更多能跟赤司在一起的时间。对於对方经常性的任性撒娇也并不讨厌，只是单纯地认为不能老让赤司为所欲为的他，心底还是有个部分不想轻易认输。但现下黑子仅是叹了口气，考虑好一会儿後无可奈何地向赤司妥协。
「香草奶昔一杯就原谅你，而且要特大杯。」
「一言为定。」赤司笑说。
没等到黑子坐回原位，赤司竟是趁着黑子走动的时候突然从後方袭击。他整个人由对方身後怀抱住，并把脸倚在黑子的肩上，一边嚷嚷着「果然还是亲爱的哲也对我最好了」以及「不想离开啊」这类恋人之间的肉麻话语。
「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真是让人没辄。」黑子淡淡叹了口气，「反正是自由活动时间，不如去顶楼休息？」
「嗯，只要能够黏着黑子去哪都无所谓。」
赤司依旧紧紧地依偎在黑子背後，只是这时教室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那股热烈的声浪拉住了少年们的目光。直到黑子和赤司看清楚黑板处发生什麽事情的时候，黑子整个人从原先的碎念转为动弹不得。当赤司一看见对方这样动摇的表情，反而在这瞬间松开拥抱对方的手，仅是拉着对方上前查看。
没花多少时间赤司便冲上了前，使得原本发着细碎声音的室内忽然所有声音连带着画面都冻成平静的霜似地，然後赤司随手抓了板擦把黑板上刻划着「赤司跟黑子谈恋爱羞羞脸」还有「居然是男男恋好恶心哦」的话语乱抹擦掉。
然而，此刻的黑子仍然呆愣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等到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赤司却不吭一语地朝着讲台下方的同学们露出居高临下的得意表情。於是黑子在想这时候的赤司是怎麽想的呢？认为所有挑战自己的人都是群没用的家伙？还是自认为只不过是这样的恶作剧，一点也无法撼动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或者赤司根本什麽也没想，根本没把这些事情放在眼里。
事实上，赤司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接着他一把就抓住黑子的手往教室外跑掉，同时回想起许多的过往。被母亲装扮成可爱女孩子的黑子也好，穿上球衣便会流露出认真神情的他也罢，又或者现在被自己紧紧牵住而彼此相恋的这个男孩子都是。他的脑袋瓜里这些日子以来，徘徊的总是这个人－－黑子哲也的身影。
因此他突然忍不住露出嘴角的笑意，毕竟他想着比起方才那种无聊的恶作剧，更重要的还是陪伴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啊。不久之後，赤司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头告诉了对方道：
「黑子我一直觉得……能够跟你在一起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不过赤司想说的意思不仅是如此而已。还包括了当下无所畏惧的心情，以及比起黑子憧憬自己，其实自己挺羡慕黑子只是普通的男孩子。於是赤司再度开了一句玩笑话。
「既然都从班上逃走了，不如我们就趁现在逃到天涯海角怎麽样？」他笑眯眯地说，但黑子仅是难为情地赤红脸回答他的蠢话。
「赤司君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到天台避难比较好。」
这时候赤司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并在这个当下的他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认为今後的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而且不知道为什麽地，他的确这麽深信着这个想法肯定会变为事实。